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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1月27日 星期六

車票(真實故事)


車票 (真實的故事)

我從小就怕過母親節,因為我生下不久,就被母親遺棄了。每到母親節,我就感到不自然,因為母親節前後,電視節目全是歌頌母愛的歌。對我而言,每一首這種歌曲都是消受不了的。
我生下一個多月,就被人在新竹火車站發現了我,車站附近的警察們慌作一團地替我餵奶,這些大男人找到一位會餵奶的婦人,要不是她,我恐怕早已哭出病來了,等我吃飽了奶,安祥睡去,這些警察伯伯輕手輕腳地將我送到了新竹縣寶山鄉的德蘭中心,讓那些成天笑嘻嘻的天主教修女傷腦筋。
我沒見過我的母親,小時候只知道修女們帶我長大。
晚上,其他的大哥哥大姊姊都要唸書,我無事可做,只好纏著修女,她們進聖光堂唸晚課,我跟著進去,有時鑚進了祭台下面玩耍,有時對著在祈禱的修女們做鬼臉,更常常靠著修女睡著了。
我們雖然都是家遭變故的孩子,可是大多數小孩都仍有家,過年過節叔叔伯伯甚至兄長都會來接,只有我,連家在那裡都不知道。也就因為如此,修女們對我們這些真正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特別好,總不准其他孩子欺侮我們。
我從小功課不錯,修女們更是找了一大批義工來做我的家教。屈指算來,做過我家教的人真不少,他們都是交大、清大的研究生和教授,工研院、園區內廠商的工程師。
修女也壓迫我學琴,小學四年級,我已擔任聖堂的電風琴手,彌撒中,由我負責彈琴。
由於我在教會裡所受的薰陶,所以,我的口齒比較清晰,在學校裡,我常常參加演講比賽,有一次還擔任畢業生致答詞的代表。可是我從來不在慶祝母親節的節目中擔任重要的角色。我雖然喜歡彈琴,可是永遠有一個禁忌,我不能彈母親的歌。
我有時也會想,我的母親究竟是誰,看了小說以後,我猜自己是個私生子。爸爸始亂終棄,年輕的媽媽只好將我遺棄了。
大概因為天資不錯,再加上那些熱心家教的義務幫忙,我順利考上新竹省中,大學聯招也考上了成功大學土木系。畢業那天,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來,我唯一親人是孫修女,我們的系主任還特別和她照相。
服役期間,我回德蘭中心玩,這次孫修女忽然要和我談一件嚴肅的事,她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,請我看信封的內容。信封裡有二張車票,孫修女告訴我,當警察送我來的時候,我的衣服裡塞了這兩張車票,顯然是我的母親用這些車票從他住的地方到新竹車站的,一張公車票從南部的一個地方到屏東市。另一張車票是從屏東到新竹,這是一張慢車票,我立刻明白我的母親應該不是有錢人。
孫修女告訴我,她們通常並不喜歡去找出棄嬰過去身世,因此她們一直保留了這張車票,等我長大了再說。她們曾經去過這個小城,發現小城人極少,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親人,應該不是難事,我一直想和我父母見一次面,可是現在拿了這兩車票,我卻猶豫不決了。
我現在活得好好的,有大學文憑,甚至也有一位快要談及終生大事的女朋友,為什麼我要走回過去,去找一個完全陌生的過去?
孫修女卻鼓勵我去,她認為我已有光明的前途,沒有理由讓我的身世之謎,永遠成為我心中的陰影,她一直勸我,要有最壞的打算,即使發現的事實不愉快,應該不至於動搖我對自己前途的信心。
我終於過去了,這個我過去從未聽過的小城,是個山城,從屏東市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車,才能到達。
我在派出所和鎮公所裡來來回回地跑,終於讓我找到了兩筆與我似乎有關的資料,第一筆是一個小男孩的出生資料,第二筆是這個小男孩家人來申報遺失的資料,遺失就在我被遺棄的第二天,出生在一個月以前。
問題是: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,母親幾個月以前去世的。我有一個哥哥,這個哥哥早已離開小城,不知何處去了。
畢竟這個小城,誰都認識誰,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員告訴我,我的媽媽一直在那所國中裡做工友,他馬上帶我去看國中的校長。
她說的確我媽媽一輩子在這裡做工友,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太太,我的爸爸非常懶,別的男人都去城裡找工作,只有他不肯走,在小城做些零工,小城根本沒什麼零工可做,因此他一輩子靠我的媽媽做工過活。
因為不做事,心情也就不好,只好借酒消愁,喝醉了,有時打我媽媽,有時打我哥哥。
事後雖然有些後悔,但積習難改,媽媽和哥哥被鬧了一輩子,哥哥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候,索性離家出走,從此沒有回來。
她忽然激動了起來,在櫃子裡找出了一個大信封,這個大信封是我母親去世以後,在她枕邊發現的,校長認為裡面的東西一定有意義,決定留了下來,等她的親人來領。
我以顫抖的手,打開了這個信封,發現裡面全是車票,一套一套從這個南部小城到新竹縣寶山鄉的來回車票,全都保存得好好的。
校長告訴我,每半年我母親會到北部去看一位親戚,大家都不知道這親戚是誰,只感到她回來的時候心情就會很好。
母親晚年信了佛教,她最得意的事,是說服一些信佛教的有錢人,湊足了一百萬台幣,捐給天主教的孤兒院,捐贈的那天,她也親自去了。
我想起來了,有一次一輛大型遊覽車帶來了一批南部到北部來進香的善男信女。她們帶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,捐給我們德蘭中心。修女們感激之餘,召集所有的小孩子和她們合影,我在打籃球,也被抓來,老大不情願地和大家照了一張像。
現在我居然在信裡找到了這些照片,我也請人家認出我的母親,她和我站得不遠。更使我感動的是我畢業那一年畢業紀念冊,有一頁被影印了以後放在信封裡,那是我們班上同學戴方帽子的一頁,我也在其中。
校長的聲音非常平靜,她說:『你應該感謝你的母親,她遺棄了你,是為了替你找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,你如留在這裡,最多只是國中畢業以後去城裡做工,我們這裡幾乎很少人能進高中的。弄得不好,你吃不消你爸爸的每天打罵,說不定也會像你哥哥那樣離家出走,一走不返。』
我忽然有一個衝動,我問校長校內有沒有鋼琴,她說她們鋼琴不是很好的,可是電風琴是全新的。我打開了琴蓋,對著窗外的冬日夕陽,我一首一首地彈母親節的歌,我要讓人知道,我雖然在孤兒院長大,可是我不是孤兒,因為我一直有那些好心而又有教養的修女們,像母親一般地將我撫養長大,我難到不該將她們看成自己的母親嗎?
更何況,我的生母一直在關心我,是她的果斷和犧牲,使我能有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和光明的前途。
我的禁忌消失了,我不僅可以彈所有母親節歌曲,我還能輕輕地唱,校長和老師們也跟著我唱,琴聲傳出了校園,山谷一定充滿了我們的琴聲,在夕陽裡,小山城的居民們一定會問,為什麼今天有人要彈母親的歌?對我而言,今天是母親節,這個塞滿車票的信封,使我從此以後,再也不怕過母親節了。

註:這是一則真實故事。本文章原是 zlx製作的簡報檔,由網友轉寄來。為分享更多網友,還原打字成Word 文件,以便貼上部落格。2010/11/2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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